關於紐約的酒吧記憶地圖都與戀愛相關:熱戀的、失戀的、寂寞的、無疾而終的⋯每一個紐約客都有屬於自己腦海中的一張清單,什麼酒吧該與什麼樣的人去,適合何種心情。生活在這座城市將近十年,戀愛或者被甩,耗盡應該算是青春最精華(並且最不介意宿醉)的二十歲末,就算我的酒量從來不曾因為多喝而變好,也該算是喝出一些心得了。
剛搬來紐約前幾年與當時的女友分手後,我開始喝酒,也算才開始真正熟悉這座城市。所幸我住在一個全紐約最適合喝醉的社區—曼哈頓下城的東村(East Village)—比雀兒喜再嬉皮一點、比格林威治村再古怪一些、比充斥週末clubbing人潮的下東城再低調一點、比蘇活區再偏門一些。東村參雜著紐約大學學生、日本餐酒館與各式亞州快餐店的打工仔、華爾街精算師、瑜珈老師、拉丁裔移民社群、行頭沒在客氣的中國富二代、以及不食人間煙火的文藝青年⋯,也因為這個多樣並且奇妙的存在,東村充滿著符合各式需求的酒吧。在週間傍晚若想要一個人安靜喝紅酒看書,我會去九街的The Immigrant,吧台手不多話,沒有刻意製造氛圍的音樂,窗外的光線適中,也適合帶不確定究竟是朋友還是曖昧階段的對象,來一場完全無負擔並且可以清楚看得見對方五官與表情的閒聊。
至於已經有那麼一點心動的對象可以帶去十街的Hi Collar—大概是全東村最窄最小的酒吧,早上沖咖啡,晚上櫃子一翻倒日本清酒,好處是整間店唯有的吧台位置特別窄,昏暗之中製造時空錯置的親密感,手機的訊號無論哪一家電信行都不通,適合同時短暫地與世隔絕。想要當晚打砲的對象不如帶去地下室的Sake Bar Decibel,擁有著紅色炫目的光影以及我目前看過全紐約最長的清酒單,食物的份量極小,適合不知不覺地就把彼此灌醉。而所愛的人必定要一起散步走去Ave B上的Pouring Ribbons,喝幾杯調酒後微茫後再去隔壁街的Convive Wine Shop,選一支酒回自己家中續攤,直到隔天早晨一起去MUD咖啡後院吃早午餐。失戀的時候,沒有什麼比在東村的各個酒吧喝醉然後去saint marks街上與朋友大吃串燒,或者隨意走進蘇聯時期氛圍的男同志酒吧The Eastern Block與青春的肉體跳貼舞來得更舒壓的事了。
當然我也是喜愛那些絢麗並且酒單充滿心機的speakeasy隱藏式調酒吧,東村的Angel’s Share、Death & Co.、藏在熱狗店旁的PDT(Please Don’t Tell)以及隱身於理髮廳內的Blind Barber都是有名的朝聖地。但去這些店也很挑人與時間,畢竟紐約客都很不屑與觀光客搶位置,也討厭隨時有人在幫調酒打光拍照的行程。就像我喜愛對象的原則,必須在不經意的地方遇見那麼預料之外卻鍾意的女生,才會感覺命中注定。戀愛需要衝動,愛上一間酒吧也需要那麼一些命定性,與Yelp Review無關的偏心。
紐約到頭來畢竟不是一座一開始就會善待新居民的城市,她會折磨你、凌遲你、掌控你,卻又在你快要放棄希望時給你那麼點甜頭。在這個難相處卻又讓人又愛又恨的地方,身邊的人多半也在高房租與超高工時的巨大壓力之下而每日存活過來,也因此相聚時喝酒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在這個一杯拿鐵都要六塊的物價生活,還不如喝一杯happy hour的酒。讓自己再與這座城市戀愛一次。
(撰文:柴,本名劉文,性別研究與心理學學者,著有小說《集體心碎日記》、《一則必要的告解》與譯本《我與母親之間:一齣漫畫劇》,紐約酒齡八年。IG: @alt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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